近日国务院国资委颁布实施的《中央企业合规管理办法》将国企的合规管理提升到新高度，国家在对国企“严管”的同时，我国的司法机关也加快了对企业管理者“厚爱”的步伐。

近两年来，最高人民检察院（以下简称“最高检”）在推动贯彻将“少捕慎诉慎押”刑事司法理念上升到刑事司法政策的进程中，从实践层面上把对涉案企业的刑事合规治理，从部分省市试点到全国范围内全面铺开，短短两年内已然取得显著成效。同时，最高检也联合国家相关部委积极推进合规管理工作，通过系列刑事合规激励政策让企业管理者主动合规，重视合规、全面合规、彻底合规。

新疆元正盛业合规律师团队及刑事专业委员会基于长期对国家相关合规政策（包括刑事合规激励政策）的研究及刑事法律业务实践总结，通过本文向各位解读国家刑事合规有关的政策，以及企业如何启动和开展刑事合规工作的思考和建议，希望能通过主动合规在防范刑事风险、涉刑后最大程度享受政策红利等方面做出专业努力和贡献。

中兴通讯事件后，企业合规建设在我国受到高度重视。中国企业走出去，参与国际竞争，建立完备的合规管理体系成为必备条件。

早在2019年，最高检就涉案民营企业负责人提出“依法能不捕的不捕、能不诉的不诉、能不判实刑的就提出适用缓刑的量刑建议”的理念。2020年1月，全国检察长会议上正式提出少捕慎诉慎押要求，并逐步形成刑事司法理念。

2021年4月，中央全面依法治国委员会将少捕慎诉慎押刑事司法政策列入年度工作要点，少捕慎诉慎押从刑事司法理念上升为刑事司法政策。

2021年6月，《中共中央关于加强新时代检察机关法律监督工作的意见》明确要求，少捕慎诉慎押刑事司法政策作为一项重大战略部署开始全面施行。同月，最高检会同全国工商联等八部门制定并发布《关于建立涉案企业合规第三方监督评估机制的指导意见(试行)》(以下简称《合规第三方监督指导意见》)。

2022年4月19日，最高人民检察院、国务院国资委等九部门联合印发了《涉案企业合规建设、评估和审查办法(试行)》（以下简称《合规审查办法》），《合规审查办法》作为《合规第三方监督指导意见》的具体细化文件，对于刑事合规工作的全面开展有重要意义。

2021年6月至2022年9月，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布了三批涉案企业合规改革案例：

2021年，检察机关起诉破坏市场经济秩序犯罪13.4万人，同比基本持平。同时为防企业因案陷入困境，持续落实对企业负责人涉经营类犯罪依法能不捕的不捕、能不诉的不诉、能不判实刑的提出适用缓刑建议的刑事司法政策； 

2022年1至3月，全国检察机关共批准和决定逮捕各类犯罪嫌疑人14.3万人，同比下降27.3%；不捕8.6万人，同比上升21.2%，不捕率38.1%，同比增加11.1个百分点。受理审查起诉49.8万人，同比下降1.8%；共决定起诉32.9万人，同比下降9%；决定不起诉8.3万人，同比上升42.9%，不起诉率20.1%，同比增加6.3个百分点。

新疆从 2022年1至6月，全疆检察机关共批准和决定逮捕各类犯罪嫌疑人10851人，同比下降18.9%；不捕3847人，同比增长1.4倍，不捕率26.17%，同比增加15.65个百分点。受理审查起诉29825人，同比上升11.2%；共决定起诉20148人，同比下降4.8%；决定不起诉7063人，同比增长1.8倍，不起诉率25.96%，同比增加15.19个百分点。

在刑事合规治理案件上，2021年3月至2022年6月底，全国各地检察机关累计办理涉企业合规案件2382件，其中适用第三方监督评估机制案件1584件，对整改合规的606家企业、1159人依法作出不起诉决定，较改革试点全面推开前增长明显。

在建立健全涉案企业合规第三方监督评估机制方面，乌鲁木齐市人民检察院走在全疆前列。2022年3月底，该院牵头乌鲁木齐市司法局、市场监督管理局、财政局、生态环境局、工商联等单位组建涉案企业合规第三方监督评估机制专业人员名录库，吸纳51名法律、税务、环境、企业管理等领域专业人士，并开展岗前培训，为涉案企业合规改革奠定坚实基础。2022年7月开始，新疆检察机关在全疆范围内积极推动开展涉案企业合规第三方监督评估机制建设工作。

【主体条件】

须是市场主体实施的犯罪，具体包括公司、企业等实施的单位犯罪案件，也包括公司、企业实际控制人、经营管理人员、关键技术人员等实施的与生产经营活动密切相关的犯罪案件。注：依据《合规第三方监督指导意见》第十九条，纪检监察机关认为涉嫌行贿的企业符合企业合规试点以及第三方机制适用条件，向人民检察院提出建议的，人民检察院可以参照适用指导意见。

【涉嫌犯罪类型条件】

主要是与生产经营活动中涉及的犯罪案件，如经济犯罪、资源环境类犯罪、财税类犯罪、职务犯罪等。另外从相反的角度，有一些犯罪类型和罪名是被排除在合规整改制度之外的，主要指个人为进行违法犯罪活动而设立公司、企业的；公司、企业设立后以实施犯罪为主要活动的；公司、企业人员盗用单位名义实施犯罪的；涉嫌危害国家安全犯罪、恐怖活动犯罪等。

【态度和能力条件】

如涉案企业、个人认罪认罚；涉案企业自愿适用刑事合规即第三方机制；涉案企业能够正常生产经营，承诺建立或者完善企业合规制度，具备启动刑事合规及第三方机制的基本条件。

【刑事合规程序的启动】

刑事合规可由人民检察院主动启动或依涉案企业申请，人民检察院应当依法受理并审查。检察机关经审查认为涉企犯罪案件符合第三方机制适用条件的，可以商请本地区第三方机制管委会启动第三方机制。当然，除适用第三方监督评估机制的刑事合规，也可以通过检察建议等非第三方监督评估机制对涉案企业进行刑事合规。据今年最高人民检察院第四检察厅负责人答记者问，2021年3月至2022年6月底，全国各地检察机关累计办理涉企业合规案件适用第三方监督达到 66.4%，以非第三方监督方式进行刑事合规的达到33.4%，可以因地制宜，通过多种方式达到涉案企业的刑事合规，这对目前暂时尚未建立第三方监督评估机制专业人员名录库地区的来讲，也可通过非第三方监督评估对涉案企业启动刑事合规工作。

【第三方机制管委会工作开展】

1.第三方机制管委会从专业人员名录库中分类随机抽取人员组成第三方监督评估组织，并向社会公示。

2.人民检察院、涉案企业或相关单位、人员对组成人员有异议的，第三方机制管委会调查核实并视情况做出调整。

3.要求涉案企业提交合规计划。

4.对涉案企业合规计划的可行性、有效性与全面性进行审查，提出修改意见建议，并根据案件具体情况和涉案企业承诺履行的期限，确定合规考察期限。

5.对刑事合规考察期内的涉案企业整改情况进行考察。

6.第三方组织发现涉案企业或其人员尚未被办案机关掌握的犯罪事实或者新实施的犯罪行为，应当中止第三方监督评估程序，并向负责办理案件的人民检察院报告。

【涉案企业的工作开展】

1.认罪认罚，全面停止涉罪违规违法行为，退缴违规违法所得，补缴税款和滞纳金并缴纳相关罚款，全力配合有关主管机关、公安机关、检察机关及第三方组织的相关工作。

2.提交企业刑事合规计划。

3.按照合规计划，开展企业刑事合规整改。

【人民检察院的合规工作审查】

1.合规审查资料。人民检察院在办理涉企犯罪案件过程中，应当将第三方组织合规考察书面报告、涉案企业合规计划、定期书面报告等合规材料，作为依法作出批准或者不批准逮捕、起诉或者不起诉以及是否变更强制措施等决定，提出量刑建议或者检察建议、检察意见的重要参考。

2.刑事合规检察建议。人民检察院发现涉案企业在预防违法犯罪方面制度不健全、不落实，管理不完善，存在违法犯罪隐患，需要及时消除的，可以结合合规材料，向涉案企业提出检察建议。

3.刑事合规检察意见。人民检察院对涉案企业作出不起诉决定，认为需要给予行政处罚、处分或者没收其违法所得的，应当结合合规材料，依法向有关主管机关提出检察意见。

4.刑事合规线索移送。人民检察院通过第三方机制，发现涉案企业或其人员存在其他违法违规情形的，应当依法将案件线索移送有关主管机关、公安机关或者纪检监察机关处理。

5.刑事合规公开听证。人民检察院对于拟作不批准逮捕、不起诉、变更强制措施等决定的涉企犯罪案件，可以根据《人民检察院审查案件听证工作规定》召开听证会，并邀请第三方组织组成人员到会发表意见。

【启动阶段】

由检察院负责审查适用条件，满足条件的商请第三方机制管委会启动第三方机制并由第三方机制管委会从专业人员名录中随机抽取人员组成第三方组织。

【运行阶段】

由涉案企业根据第三方组织要求提供专项或者多项合规计划，并明确合规计划的承诺完成时限。第三方组织在此基础上对涉案企业合规计划的可行性、有效性与全面性进行审查，提出修改完善的意见建议，并确定合规考察期限。在合规考察期限内，第三方组织可以定期或者不定期对涉案企业合规计划履行情况进行检查和评估，要求涉案企业定期书面报告合规计划的执行情况。合规考察期届满后，第三方组织对涉案企业的合规计划完成情况进行全面检查、评估和考核，并制作合规考察书面报告。

根据《合规第三方监督指导意见》，负责对涉案企业的合规承诺进行调查、评估、监督和考察、考察结果作为人民检察院依法处理案件的重要参考的第三方组织，其组成人员可为律师、注册会计师、税务师（注册税务师）等中介组织人员。

目前在实践中，因为合规的专业性、全面性、重要性等要求，通常以律师、注册会计师等为主要成员负责进行企业的合规考察工作，企业通常也聘请律师为主导协助企业完成刑事合规制度、管理体系、刑事风险防控体系的构建。律师等专业企业合规人才的需求、要求均随着国家对企业合规要求的不断提升，已经越趋迫切。

我国对单位犯罪采用对单位和个人的“双罚制”，主要负责人、直接责任人会为此“买单”，单位也难逃其责。根据现有《刑法》规定，我国单位犯罪就达到160多条罪名，还有为国有企业及高管专设罪名，虽然单位犯罪和个人犯罪在形式上都是自然人的行为，但在量刑力度上是不同的。比如单位行贿，对自然人犯罪的处罚最高可判处无期徒刑，而单位行贿最高刑才五年。这对个人而言是无法承受之重，可见人员管理是企业刑事合规的核心。刑事合规的重点，应当根据本企业的特点、行业的特点，根据易触犯罪名对本企业工作流程进行梳理，建立适合本企业人员应当遵循的合规义务，并在企业人员岗位职责、员工手册等企业管理文本中加以体现。

典型案例介绍：“雀巢员工侵犯公民个人信息案”

雀巢员工因侵犯公民个人信息而被判处刑罚，但法院只判罚了员工，并没有认定雀巢公司犯罪。从法院一审判决本院认为部分“......多名辩护人提出本案系单位犯罪，应追究雀巢（中国）有限公司刑事责任的意见。经查，陈某某等证言，雀巢公司任务清单，雀巢公司证明、雀巢公司政策、员工行为规范等，证明雀巢公司不允许向医务人员支付任何资金或其他利益，不允许员工以非法收集方式收集消费者个人信息。对于这些规定要求，雀巢公司要求所有营养专员接受培训并签署承函......”。该案未被认定为“单位犯罪”源于雀巢公司对于个人信息保护的重视和相关合规管理制度的完善。从该案可以看到，法院充分认可了雀巢公司所制定和实施的完善的合规管理制度，将员工个人违法行为与公司单位犯罪行为进行了有效的划分，从而避免了公司因员工个人行为而陷入“单位犯罪”，领导被追责的不利境地。

企业在经营活动中要防范刑事风险，前提是要知道企业可能涉及的刑事风险是什么？风险的程度有多高？风险在哪儿？风险有多少？然后事前进行全面识别和系统整理分析，分门别类进行归类，在形成完整风险列表的基础上，制定相应的风控措施。

在企业涉罪之后，如前文所述可以通过启动刑事合规进行整改的措施，争取到企业合法利益最大化的效果，但这已经是事后合规了。我们把企业合规中的刑事部分可以大致分为涉罪之后的合规工作和企业经营过程中的刑事合规两大类。在企业并没有被刑事立案之前，可以通过刑事风险防控措施对企业经营过程中是否存在涉刑问题，比如是否存在企业融资处理不当、企业生产经营过程中是否存在非法经营情形等方面进行梳理。除此之外，企业在经营中有没有被其他单位或个人通过诈骗手段骗取财产的情形，这些都可以通过刑事风险防控做好合规工作，保障企业的合法权益，避免可能产生的刑事风险。

刑事合规律师对企业的刑事风险具备相应的专业知识及丰富的实践经验，对于违法犯罪具有更强的风险意识，能够帮助企业全面、系统、有效识别、判断企业经营活动中潜在的刑事法律风险点，然后在企业的配合下，通过业务流程的整合和合理安排，最大限度减少和避免这些潜在的刑事法律风险转化为企业及个人的现实的刑事法律风险。